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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花

算是这篇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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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春天快要来的时候了。

  

  猛鬼众的龙王酒醉之后时不时会在极乐馆那间和室里赖着,孩子一样话痨起来,跟樱井小暮漫不经心地扯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像是最近有什么想学的剧目啊外面的玉兰花蕾究竟几时绽开啊,来时小几上的瓷瓶里都亭亭地立着当季最娇嫩的花朵,一次不差地都是盛放到极致的时候,从没有误过这瓶中的花期。

  这一次他靠在樱井小暮的膝上突然开口,说普通人家的花如果不是摆在待客的地方,往往只是任其一天天绽开和枯萎,花瓣和叶子慢慢蜷曲凋落,有时是主人忙起来顾不上收拾,有时是因为干枯的样子也能觉出别样的美,直到再留不住什么,才恋恋不舍地取出花梗丢弃。

  

  “这是真爱花的人吧?精心选出来,总不忍草草丢弃掉。”樱井小暮说。

  她想这个人是对插花的方式有所不满了。这个位于顶层的套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白色的屏风和小几,简素得没什么生活感,只有这么一个装饰,看到会让人觉得主人时刻都为迎接人踏入作了准备。

  他们所在的这个极乐馆本身就经常被人比作违反时令的妖花,因为在人前永远维持着最兴盛灿烂的状态,华艳得近乎不详。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永恒的乐园而是浮在血色上的泡沫,所以用尽一切奢华也没关系,只要在泡沫破灭前能踏着它站在想要停留的地方。在这里膨胀着的欲望并不能使他们像楼下的客人们那样极乐忘忧,所以也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为自己留出的空间是这么简单的,可是如果连那瓶中的花朵也枯萎失色,就像远行归来的人等到的同样疲惫的迎接,于是相对着的笑脸也黯淡了。

  

  龙王笑了笑没有回答,话题又继续拉远。他讲起一个不知算不算扯得上关系的故事,里面有个孩子在春天难得执拗地一次次去看一棵树抖落去年的枯叶,明知勉强拉来陪着自己的哥哥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的故事总是略去了人名的,但樱井小暮不难猜出里面那些人的身份。想来说的人大概也不介意她猜出来,初次见面他就坦荡地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听说偶尔在外面他也不使用“风间琉璃”那个化名,都是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他在歌舞伎町的夜路上对路人作自我介绍的时候,她知道那里可以望见钛黑色的源氏重工。

  对黑道全无了解的人们并不明白“源家次子”这四个字的意义,只是想这是Coser为自己扮演的角色设定出的身份,却也不免猜想那源家的长子又是何等的风流人物。偶尔也会有人顺着他的话追问说你来江户是要寻先一步出来闯荡的兄长么?他就说家兄那样出色的人大概已经高踞庙堂之上了吧?但如果这个月色美好的夜晚他愿意走下来混进赏樱的人群,我们或可在下一个路口偶遇。

  

  那个故事讲完后龙王幽幽地叹气,说花凋和叶落都是可以看到日子的,早一步想到就能仔细地度过它们剩下的时间了,没有人陪着的最后又寂寞又可怕吧?那个弟弟就是这么想的,他想他没能在他的金鱼痛苦地做着最后的挣扎的时候陪着,如果有人陪着,是不是那些他喜欢的东西就不会静悄悄地死掉?可叶子还是一片片地落了。

  “本来就有很多的叶子长在没人的地方啊,静悄悄地活着也静悄悄地死,谁能一处处地都顾上呢。”樱井小暮说着,心里什么地方动了动。

  

  “可那时的弟弟不明白啊,他想到自己明年也许不能来了就很难过,很多事情是自己无能为力的。他不能再用原来的理由要哥哥陪自己来了,任性总是有限度的,在多雨的春天独自沿涨水的溪流行走也会让哥哥担心,他怎么能总做让哥哥担心的事情呢?

  “但后来他再独自徘徊在小河边一整天,哥哥也不再担心啦。弟弟想象自己就是那些树上开始发黄的叶子,也许直到落下很久了,他哥哥才发现他不见了。他又想就像哥哥说的自己也该走出去认识更多人交更多朋友了,这样一些人忘记他的时候,总还有人是记得的……”

  

  故事戛然而止,也许今天实在是醉得厉害,讲述的人在樱井小暮的膝上睡着了。樱井小暮其实也有些疲倦了,她的腿刚刚已经开始发酸,只是心里还有些东西翻腾着,一时没什么困意。

  太多叶子在刚开始发黄时就被蛇歧八家这棵大树抖落了,一层层落叶堆积,总有一天会把整棵树埋掉。龙王的声音一直轻缓动人,可樱井小暮听得出来那之下涌动着什么东西。大概猛鬼众中每个人都在心里存着阳光温暖的记忆,不过大家都不会轻易拿出来分享,因为那样往往会扯动阴冷十倍的痛楚。曾几何时你愿意付出所有来留住那些温暖,最后还是被独留在荒原冻土中。

  

  五岁之前的樱井小暮同母亲生活在一起,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很少回家来,母亲就摸着她的头说因为爸爸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啊。每个月只有一天父亲能推开所有事情,全家人一起去游乐园玩耍,那一天里她不是没爸爸的孩子,父母年轻的脸上幸福的笑容相映生辉。

  只是偶尔会有黑风衣的陌生人来家中拜访,他们对小暮很亲切,每次这些人来前母亲却都会嘱咐她乖巧些,这些人是她们的恩人,可也不能跟他们太亲近。现在听不懂也没关系,一定要记住照做。

  

  这些话樱井小暮都记得很好,但一次体检之后还是出了让母亲担心的情况。那些黑风衣的人带她去抽血又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还有人用唱摇篮曲一样低沉温和的声音对她说话,她听着真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那些人就告诉她体检说她体质虚弱需要准备去修养的地方和新学校啦,离家和母亲有些远所以要坚强啊。

  做完体检回家的当晚母亲一直用电话重复拨打同一个号码。樱井小暮在家里的电话薄上看到过那串数字,写在第一页最上面的父亲的号码,她从没见母亲拨过,自己也被告诫不要打去,因为爸爸被打扰了工作就会生气,生气也许就不回这个有她们在的家了。一整夜都没有人接母亲的电话,最后这个女人终于抬起眼泪流干的双眼放弃了,走到衣柜旁开始收拾女儿的衣物。

  

  “妈妈,医生叔叔说不用收拾那么多衣服的,他们要让我去的地方也有很多衣服和玩具……虽然我也更想穿妈妈买的衣服。”

  樱井小暮看母亲一夜没睡一定很困也很累了,虽然自己也想带更多东西,却不想累到了母亲。

  母亲低着头颤抖起来,问,“小暮不想去医生说的很远的地方对不对?”

  樱井小暮老实地点头。

  “那我们两个人走就好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去什么山里。”

  母亲弯腰抱起她,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走出玄关时连鞋也没换,也不从外面锁上门,小暮提醒她她也没听见似的。两人来到公寓楼顶时天已经亮了。母亲又让小暮趴在她背上搂紧自己的脖子,因为要翻过栏杆时自己是腾不出手来抱着她的,这时有前一天见过的黑风衣男人匆匆地追来大喊要她们别做傻事。

  

  “为什么总要我听你们的话!你们终于还是要带我的女儿走是么?我们什么也不要!抚养费也好姓氏也好,只要能一起活下去!可是连逃走也不可以么?连一起活下去也不可以么?”

  樱井小暮听得头晕,她只听明白妈妈是说不能听那些人的话,那为什么过去要叫自己在他们面前乖乖的呢?那是她记忆里温柔的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疯一样哭喊,她吓得发抖,来不及细想,只有把母亲的脖子搂得更紧。

  

  “您已经逃过很多次了,应该明白家族的宽容了吧?跟我们走您的女儿才有机会活得长久和安稳一些,要知道家族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孩子。”

  “可那样她还有人生这种东西么?我已经忍受你们的存在忍受了五年!别再靠近我们了,不然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结束一切!”

  “冷静一点,太太,不要那么自私吧。”男人叹息,“您自己也许是到了极限,可您能看着女儿的眼睛告诉她您是要带她去死么?”

  母亲呆住了,她艰难地朝后转动脖子去看女儿的脸。

  

  樱井小暮怯怯地说:“妈妈,你很累了吧?我们回去睡一觉吧,睡一觉我们再走……”

  自始至终樱井小暮都没有明白这两个人在争吵什么,她只是惦记家里的床,想着妈妈大概是没睡足觉,又被人大声喊了才烦躁起来,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狂热的东西从母亲满布血丝的眼睛里冷却下去。

  

  最后是男人帮筋疲力竭的母女俩回到安全的地面,看着她们脱离险境才苦笑起来。

  “说真的,没想到您会就这么放弃呢。”

  “放弃……么?”母亲用嘶哑的声音问。

  “自由或者幸福,活着才有机会抓住吧?虽然不是我该对你们说的话。”男人蹲下来看着樱井小暮茫然的小脸,“尽管辛苦,可要连挣扎都没有过,才真的谈不上人生了。小妹妹在新学校要听话,别忘了妈妈在等你回来。”

  

  樱井小暮见母亲没有表示反对,于是老实地点头。她还是听不懂这些大人的话,想自己是不知不觉做错了什么才要和妈妈分开。那么以后乖乖的听话就好了,爸爸不再因为什么生气,下一次也许就会接她们的电话了。

  很多年后樱井小暮知道了父亲在别处有另外的家和家人,包括妻子和一个只小她一岁的儿子。不要她们打电话过去也不是因为工作,只是不想被打扰在那边的生活。她和妈妈的名字甚至没有写在那个名叫樱井孝三郎的男人的户籍上,她得以使用和父亲相同的姓氏是因为那个男人所属的古老家系严格地把所有后代置于自己的监控之下,而统计数字也表明童年时代就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失控和投向猛鬼众的比例很高。

  这些都跟母亲没什么关系,这个女人只是做好了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打算,不能忍受黑道介入她们的生活,又没有带孩子逃离那个家族掌控的力量,真的面对那些凶徒时除了哭号或者虚张声势她并没有能做的事情。

  

  离家的最初几年,每到生日时母亲还能来探望樱井小暮,会亲手递给她自己织的毛衣手套什么的,之后就只有织出的东西送来。终于十三岁生日时来看她的执法人没有带来毛线织物而是告诉她其实几年前她母亲就死在病榻上,是那个救过她们的男人模仿她母亲织东西的习惯托人送来那些东西,想这样告诉她外面还有人等待着,不要自暴自弃。可那个男人也在今年的任务里死了。樱井小暮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有人为她做过这些事,比如那个笨拙地学着织毛衣的男人的妻子和孩子被死侍杀死了,也许他是因为这个对樱井小暮母女的事情才那么上心。

  

  花了一年多时间准备之后,樱井小暮终于从家族给她的牢笼里出逃了。她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一直在听话,可是曾经在她手里的东西还是悄无声息地都溜走了,那么那么多年的听话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她不愿像母亲那样在等待和忍耐中再失去什么,那就只好向那些人没有指给她的地方咆哮着奔跑了,或许倒下前的路上遇到的东西是她能够紧紧抓住的。

  又过了些年她遇见自称源家次子的少年,开始为了他把所有时间和心血放在这个极乐馆,想在他眼里显得有用一些也聪明体贴一些,这样对方心里或许时时会想起她,还能在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感受到一点点家一样的宁静和轻松。

  

  说来真是可笑,最初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觉得只要听那些爱她的人的话就能和他们永远幸福地在一起,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光听话没什么用,自己求的自由和幸福唯有不顾一切踏入他人口中荆棘环绕的禁地找寻,成了母亲那么讨厌的黑道也在所不惜。

  可现在她还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了,暗暗地等待一个甚至没有过什么约定的人,留心他的喜好,学他唱过的戏,插他喜欢的花,很仔细地记着他所有漫不经心的话,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听话,又不会觉得厌烦。拼命得来的“龙马”这个位置在联系着如此靠近的“龙王”的时候对她才有意义,正如其实无关什么皇血或者黑道本家的地位,源家次子的身份对那个人重要,只是因为长子的存在。

  

  其实这样正好,一日日对着瓷瓶里新换上、不见疲态的鲜花,樱井小暮也会恍惚那些他不在的时间是否真的流动过。那么假如下次他来时发现不巧地瓶中花已半谢,是不是会遗憾自己来得晚了呢?

  樱井小暮低头看了看龙王安静的睡颜,脸上露出绝不会在清醒的他面前绽放的狡黠笑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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